欧洲央行的“魔杖”能舞起来吗

广东技术师范学院经济学教授 张锐

欧盟统计局最新公布了欧元区十分糟糕的经济数据之后，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再也坐不住了。在月初的最新货币政策发布会上，德拉吉明确表示，欧洲央行已做好启动债券采购项目的准备，只待成员国政府达成必要的先决条件即可施以援手。地球人都知道，德拉吉所言的“援手”不再是以前那样小打小闹，而是要劲舞起货币政策的魔杖——直接货币交易(OMT)，即在二级市场不限量采购主权国家债券。

的确，从欧盟委员会手中接过OMT“倚天剑”已经多月，但一直伺机而动的欧洲央行至今才强烈感到似乎没有什么时候要比现在更需要出手了。据欧盟统计局的数据，10月欧元区17国的经济信心已跌至三年来的最低点，欧委会预计今年欧元区经济将萎缩0.4%。令人十分不安的是，危机已开始伤及欧元区经济核心国德国。最新数据表明，德国9月制造业订单较8月下滑了3.3%，工业产值较上月下滑了1.8%，与此同时，德国IFO商业景气（BusinessClimateIndex）降至近三年来最低水平。在欧洲央行看来，如果再不赶紧控制这种趋势，欧洲危机将会滑向无底深渊。

然而，欧洲央行准备抛出的OMT却首遭西班牙的回拒。由于正处于三年来的第二次衰退之中，截至今年三季度西班牙经济已连续五个季度收缩，国内失业率低至25%的历史新记录，国际社会和欧委会一直要求马德里政府利用欧洲央行的OMT，但前提是向欧盟申请欧洲救助基金的财政援助。然而，马德里政府却并不想因为申请救助而接受欧盟过于苛刻的财政紧缩要求，首相拉霍伊甚至放出强硬口风称，他必须知道欧洲央行到底能将西班牙国债收益率压低多少，他的政府才会申请援助并签署认可援助所附加的条件。对此，德拉吉也及时回应说，欧洲央行不可能事先做出任何保证，而且欧洲央行理事会将完全独立决策。如此看来，只要欧盟不让步，固执的“斗牛士”就会咬紧牙关不松口，欧洲央行的OMT只能英雄气短。

抛开OMT身陷“热脸遭遇冷屁股”的尴尬不论，欧洲央行无限量采购危机国家债券计划从落地之日起就一直承受着各种道德的谴责和批判。欧洲央行属于欧元区政策性银行，一旦持有其辖下的欧元区国家的大量国债，就会摇身一变为这些国家的债权人；相应的，欧洲央行就会由先前的裁判员演变成身兼裁判和运动员的双重身份，各项决策时难免不会为自身利益打打“小算盘”，中立性也就不能不受质疑。其实，从拿到OMT这张令牌起，欧洲央行就已被推入遭人误读甚至毁誉的境地。

更敏感的问题在于，欧洲央行购买欧元区国家债券，就是将欧元区的财富在不同主权国家之间转移，贡献资金的国家没有得到相应的好处，受益国又不愿承担相应的责任和义务，权责失衡必然产生诸多龃龉。作为欧元区老大，德国是欧洲央行最大的股东，目前承担欧洲央行购买国债计划的四分之一，达570亿欧元。因此，凭什么让欧洲央行拿德国纳税人的钱去拯救像希腊和葡萄牙这样的国家一直是德国民众心中解不开的疙瘩。很自然，对于欧洲央行的OMT，德国政界和百姓也是满腹牢骚。尽管眼下由于解决欧债危机迫在眉睫，大家对此避而不谈,可危机一旦过去，相关问题就会浮出水面。

将通胀率控制在2%之内，是欧盟对欧洲央行确立的最高神圣使命。然而，由于欧洲稳定机制（ESM）目前最多只有6200亿欧元的资金规模，显然无法与欧洲央行的“不限量采购”计划相匹配。在这种情况下，欧洲央行购债所需要的增量资金从何而来就成为最具压力的现实问题。由于历来在向欧洲央行注资方面欧元区各国争吵不休，而且许多国家债务缠身急需用钱，欧洲央行向成员国的融资之门已经封死。因此，欧洲央行只能走上依靠印刷欧元来购买欧元区国家国债的量化宽松之路。而一旦欧元区国家政府发现欧洲央行开动了“印钞机”，自然就觉得不愁没钱花，这些政府就会发债上瘾，并希望欧洲央行不断印钞。纸币越印越多，通胀就会随之而来，到时欧洲央行就被推入到千夫所指的境地。

回到西班牙对欧洲央行OMT漫不经心的事态上去，拉霍伊政府的担忧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就像欧盟通过欧洲金融稳定基金不断地向债务危机国“输血”一样，从向危机国家的银行注资到分批采购危机国的国债，欧洲央行为拯救危机使出浑身解数。然而令人遗憾的是，那些受援国并没有出现复原迹象，相反像希腊、西班牙等国却是险象环生。导致这种结果的重要原因在于，欧盟和欧洲央行前期的政策设计侧重于对救援国的财政硬性约束，而忽视了刺激相关国家的经济增长。危机国的各项紧缩财政政策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债务危机，却进一步打压了经济复苏的希望，而这恐怕也是如今欧洲央行在操作OMT的过程中最为担心和纠结的问题。